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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70.第1246章 影(下)(1 / 2)

7个月前 作者: 愤怒的香蕉

福州入夜,银桥坊的一端变得热闹,另一端则渐渐黯淡了下来。

银桥坊坊市占地并不算小,两侧连着水路,水路又连接着东侧的水门,这里原本便是福州城内的主要鱼市之一。早两年朝廷开发这边时,看金桥坊产业不错,便在银桥坊截了一段作为配套的夜市,再在河另一端的便宜地块里画了一段弥补鱼市。

然而一来二去,夜市一段发展得不错,河对岸新划的半截鱼市却不曾发展起来。鱼贩子仍旧聚集在银桥坊的后段,削了零售的业务,主做批发。这之后银桥坊的地价翻番,后半段的鱼市虽然更为拥挤杂乱,但房东们挣得更多,鱼贩子的业务也因为更加精准而受益,到头来除了部分做零售的鱼贩子另找了地方摆摊,一切都还算得上是皆大欢喜。

做批发的鱼市并没有太多的夜间业务,太阳落山之后,些许破旧而昏黄的灯笼落在杂乱腥臭的店铺间,望着不远处夜市的光亮,犹如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。

为了隔绝臭气,靠近夜市的这边是一些批发鱼类干货的店铺,亦有一些针对鱼市伙计们开的低端食肆,到得夜间,许多店铺都已经关门。

坊市制度在唐时是巅峰,到得武朝年间,由于已极少宵禁,如今以坊为名的街道也不像过去那样建得压抑。银桥坊分为两段之后,中端这里又有桥梁进行连接。

戌时左右,蒲信圭便带着钱定中通过一侧的桥梁来到了这里,两人观望了一下周围的状况,方才朝一家灯火黯淡的鱼货店走去,坐在店铺门口的,是一名缈了一目、脸上看着有些戾气的中年人。

“鱼王有礼了,近来可好?”

对方是鱼市这边的地头蛇,过去银桥坊皆是鱼摊时,他手下的伙计众多,堪称当地一霸。后来朝廷开发银桥坊,这类手法粗暴的低端市霸便有些不符合夜市对外的需要了,中间起了几次摩擦,之后他被官府认真地打了两轮,这才自认晦气地让出了银桥坊前段的地盘。

由此也结了大怨。

“看不出来……靖平之后,北拳南传,各派交融,这人的架子森严沉稳,内力在他这个年纪,尤其称得上混宏……或许只有少数几个武林世家、又或是无上宗师,能教出这般弟子。”

对方的目光,主要还是锁在了曲龙珺的身上,并没有太过注意旁边小狗脸上逐渐变形的嘴脸。他脚下的步伐看似寻常,实则玄妙,按照他师父的说法,乃是融合了传说中道家禹步踏罡步斗的神妙,在每一次跨步间都在催动气血,突破巅峰。他借厮杀悟道,到了这辉煌的一刻,眼下便要打出绝强的一击。

“这少年的武艺很强,而且……应当是家学渊源……”窗口一旁,跟随着陈霜燃上来的中年男人开了口。

“若是要杀,街上是不是也能杀?”

步伐跨到第七步,便已侵至对方身前,伸手朝着那白面俊逸少年抓了过去。

墙壁那边的倪破,陡然站住了,一道身影从乌篷船里出来,随后又陡然缩了回去,看情形,大概是被众人此时已看不到、隐匿在院墙后方的来者喝了回去。

“……说起来,这个家伙我在刚到江宁的时候,还见过一次……”

河边乌篷船里的船工持刀站了出来,他胸还没挺高,一样物件炮弹般的轰来,令他的身体又倒折回了棚子,船只轰然荡漾。

众人陆续推开周围的窗户,朝着周边的昏暗中细细望去,过得一阵,确实钱定中首先发现不远处河道岔口上的黑暗之所,要极仔细看,才能够看到岸边一艘乌篷船上挂着的带有奇怪图案的旗帜,距离众人这边,大概隔了数个院落。

“譬如林宗吾……”

“……蒲公子过来,可有什么吩咐吗?”

“我猜你死鬼娘……”

“我瞧不见。”

房间里的几人微微迟疑,但下一刻,便都动了起来。

银桥坊正门旁的行人里,一名身形健硕的汉子正将夏日里有些多余的斗篷挥开,朝着坊市内大踏步走来。

陈霜燃笑了笑,伸手拂过蒲信圭的手臂一侧,手指在上头似有似无的滑了一下,蒲信圭偏头看看:“妹妹巾帼不让须眉。”

“对面那栋,蒲公子可自去……”

口中道:“喂——”

霎时间,倪破扑了过来,宁忌迎了上去。

“……鱼王是懂事的。”陈霜燃笑起来,“而且,今日收获……有多大,只有兄长你,看不出来吧?”

“譬如呢?”

“嘿,平手……”

更别提她这两日的动手,看似以快打快,与小皇帝挑拨分化之策进行了一轮还不错的拆招,然而她动手之前根本未与城内的叔伯商量,蒲信圭便知道,有好几人在昨日已对其表示了不满。果然只要竞争对手刚愎自用目空一切,自己即便什么都不做都能有所得。

对面已经举起了手,笑:“兄长好碍…为何……也在这里……”目光之中,有着明显的戒备与警惕。

钱定中摇了摇头:“……不知道。”

“鱼王的人安排在哪里……”

这一番推测是毫无问题的。然而随着那道身影的越来越近,甚至在大步向前的过程里双拳猛地互击,血气翻涌攀升间,宁忌的目光之中,也就逐渐泛起了“我不理解”,甚至于“我又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”的迷惑和荒谬感。

一番激烈的打斗未分胜负,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,其实也算得上是最好的结果了。而这一刻,蒲信圭也大致明白了对方的算盘。

“男子汉大丈夫……婆婆妈妈。在船上要挨打。”

江湖上蓄力爆发的法子各种各样,对方的步罡踏斗他固然不曾涉猎,但依旧能够看出其中的奥妙,方才那一瞬间,曲龙珺依旧是按照先前自己反复调教的“高手冒充方法”在办事,天知道他那一瞬间几乎是破六道全力爆发,才将这家伙拦了下来。

“什么人前显圣……解决两人?”

“料得到的。”

视野那边,少年又从船上跳上了岸,双手叉腰,似乎在想着些什么,打量着周围。

……

远处那小车改成的杂货摊前,年纪更大些的武者“龙傲天”,此刻甚至还在整理着车上的物件,丝毫未将一旁的战况放在眼里。

“我是你失散多年的父亲!今天就把你打成圆子——再塞回去——”

那身影即将走到,同一时刻,站在窗边的那中年“先生”低声说了一句:“好快……”其余几人朝另一边望去,某个刹那,一道身影陡然穿梭过街口。

并不出奇的拳招依旧与街道上的对打无异,但倪破知道糟了。以刀进拳在打斗中并不出奇,他号称“铁拳”,在实际的打斗中,便能够做到以拳头或是身上的铁器与敌人的兵器互拆。但对方的拳剑出得无声无息、毫无征兆,第三拳上便挨了一刀,这甚至都算不得是对方趁两人打到酣处的偷袭,而是那杀气与手法老练圆融到极致,倪破甚至什么都没感觉出来。

盛夏时分鱼市边的木楼,楼内的感觉是极为闷热的,但这一瞬间,蒲信圭眉头蹙了起来,整个房间温度都像是低了好几度。他是被朝廷追杀,在外头跑了一年的反贼了,自然明白这样的巧合绝不是好事,极有可能是处心积虑的恶意,但又怎么可能……

从侧面石桥那边转角过来,眼看着也是要找鱼王的其中一道身影,正是黑皮。

“大约不久……”

这边距离银桥坊那端的夜市口,说远不远说近不近,虽然拿着房间里的两个破旧望筒看得清楚些,但即便目视,大致的情况也能看得清楚,更别提倪破发力呼喊,响声巨大。

倪破一笑:“今日只做平手,你真当倪某再无杀手锏了不成。”

此后朝蒲信圭这边走来,竟也是要借鱼王的地盘望风的。蒲信圭与钱定中对望一眼,此时夜色翻涌,远处的光芒流动,近处却只偶有鱼市上夜班的伙计声传来,蒲信圭一时间甚至有些怀疑黑皮想要黑吃黑做掉自己,但思考片刻,终究觉得可能性不大。他打开店铺的门,五人朝着无光且杂乱的铺内走入。

少年的身形已至眼前,他的拳速依旧与先前类似,是倪破能够接得住的类型。倪破心中一叹,他知道自己今日有些忘形,似乎得罪了这武艺高强的少年,这也没有办法,只好打过再说了——事实上,待到陈霜燃收服了这对兄弟,他还想更多的与这两人切磋一番。

事情发生得太巧,蒲信圭心中第一时间也在狐疑,但此时见到对方眼底的神色,不知为何却又莫名其妙的有些得意,迟疑片刻,也是一笑:“你猜?”

“哼哼,那就当这是你的收获吧……”蒲信圭冷笑了两声。

“倪破……还活着吗?”蒲信圭怔怔地问了一句。

那边的窗口,陈霜燃盯着远处的光亮,若有所思,随口答道:“那又如何?”

“早有安排……”

“都过了……一个时辰,去窑子里洗个澡,花酒都喝过一圈……兄长担心得多。”

“你手下那倪破,方才做下的事情不小啊,跑得掉吗?”

同一时刻,被街道司推出来维持秩序的年轻公人手持水火棍迎了上去:“哎,你怎么……”

“……我道你找鱼王老大干什么,原来是为的这条退路。”

“……他们若两人齐上,你倪破还有?”

远处银桥坊的坊口,已有数名捕快陆续赶了过来。两人正自拌嘴,站在窗口一旁的那名中年“先生”陡然蹙眉,伸手从陈霜燃这里拿过了望筒:“不太对……”朝着坊口看了几遍。

然而过得片刻,楼上的人,都微微的沉默了下来。

“……他的武功吧,其实还可以,我记得那时候我刚到江宁外头,他跟许昭南那边的一个玩神打的疯子单挑……这人拳法练得很扎实,基本功是很好的,下盘嘛……也练得不错,中规中矩吧,但加上拳头,确实能跟一般的高手比肩……而且潜力还没见底……”

第四下交错他已经在尝试用铁器格挡、反击,但每一拳的交错,对方都比他快上一点点,倪破双手抱住要害,试图全力后撤,夜色中,只见血雨翻飞,那击来的拳影、剑影犹如漫天泼墨,在短短片刻间抛洒开来,噗噗噗噗的笼罩了倪破的大半个身体。他退到墙边便失了力量,随后试图奋力前冲,跃入河中,但拳头上的利器噗噗噗噗在他背后连续爆开,他撞倒了边上的几只木箱,被对方双手大力一抓,揪了回去……

这一刻众人能够看到的视野终于大了点,倪破飞扑在空中的一瞬,那少年的双拳便在对方背后连续落下,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兵器,但倪破很显然已经没了力量,砸破箱子摔落在地,随后又被少年伸手拉回墙边的黑暗里。

“此人乃是最高明的杀手……”窗户边上,那中年“先生”开了口,“他的拳脚架子,皆是遮掩。”

……

“……”

猛烈的拳风朝着倪破呼啸而来,倪破手臂向下一沉,进行了一记封挡,那身影这记硬拼之后,陡然间化拳为抓,反抓倪破手肘,脚下的一蹬则犹如炮弹般的轰向倪破大腿,倪破吃了一记硬踢,另一只手臂以铁臂猛的下砸,他的手臂不只是千锤百炼的臂膀,还有足可硬开钢刀的精铁棒子,这一下抡击,石板都要被砸碎,然而想不到的是,对方手臂上擎,以稍稍吃亏的方式硬吃了这记砸打,随后脚步突进,猛烈的戳脚与踏踢,攻向他的下盘。

过得片刻,地上那名街道司公人也在血泊里挣扎了几下,拿出随身的竹笛,用力地吹起来。

“男人做事,总是要多想一些。”

接了两拳,随后是第三拳,侧面的手臂陡然间疼了一下,力量在顷刻间流失,随后锋芒刷的从他脸上画了过去,然后是小腹、大腿、肩膀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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